嫉妒,人類的七大原罪之一,在舊約《約伯記》中被描繪成吞噬一切的海怪Leviathan,意思是裂縫。
俄國文豪托爾斯泰認為:「嫉妒是一種可恥的感情。」中國詩人艾青則下了個註解:「嫉妒,是心靈上的腫瘤。」
談起這難解的心性,古今中外不乏精闢觀點。嫉妒雖然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卻也不過就是人之常情。但為何當我們在面對自身的嫉妒時,還是不斷感到羞恥,甚至畏懼?時而遮掩,時而爆發,到底有沒有人能真正克服嫉妒?克服這種既危害他人又傷害自己的情緒?
文學評論家Parul Sehgal倒不這麼認為,相反地,人們應該要歌頌它。「如果我們沒有嫉妒心,那還會有文學嗎?」因為文學,嫉妒不再只是人們心中不可告人的祕密。
文學反映嫉妒之苦
歌頌嫉妒的背後,Parul Sehgal和所有人一樣,也曾飽受不少嫉妒之苦,她在八歲便體會到因嫉妒而衍生出的諸多煩惱。
當時,班上來了一位新的女同學,引人矚目的外貌、家境豐厚、拼寫能力優秀,她馬上成了Parul Sehgal的假想敵。於是,八歲的Parul Sehgal策劃一項陰謀,她偷偷潛入教室,並竄改老師的成績紀錄簿。打開成績簿的剎那,她卻發現擁有優秀成績的同學其實多的是,但Parul Sehgal已被嫉妒沖昏了頭,寧願錯殺一百,不要放走一個,最後,她不只竄改了女同學的成績,所有人的好成績也無一倖免。
這些作為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一切全因嫉妒,不過這讓Parul Sehgal非常困惑,為什麼嫉妒這麼容易孳生?嬰兒會嫉妒,靈長類動物會嫉妒,藍色知更鳥也很善妒,許多配偶謀害案的背後動機更是起因於嫉妒,莫怪乎歌德在《浮士德》中寫下:「嫉妒是來自地獄一塊嘶嘶作響的灼媒。」
既然嫉妒是引發眾多人倫悲劇的主因,但為何關於嫉妒的研究少之又少?為何不去解析它的孤寂、它何時會消退、或者它可能面臨到那些挑戰?「就是因為這點,我們必須看小說,小說就是研究嫉妒的實驗室。」Parul Sehgal認為,沒有不貞的海倫,就沒有《奧德賽》的誕生,沒有易妒的國王,就沒有《天方夜譚》,甚至沒有莎士比亞的悲喜劇。
費茲傑羅的《大亨小傳》、海明威的《太陽依舊升起》、福婁拜的《包法利夫人》、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許多文學作品娓娓道出了情愛中的嫉妒是如何叨擾人心,其中,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便將由愛生妒描繪地入木三分。
透過書寫嫉妒,作家意圖解剖自我
《追憶似水年華》第一卷,「在斯萬家那邊」,其中之一的主角斯萬便時常思念情婦,深情地想著與她纏綿的美妙,忽然間,斯萬思緒一轉,他意識到:「等會兒,我對這個女人所愛的一切,別人都會喜歡。她所做的的一切使我快樂,也都有可能使別人快樂,也許就是現在。」普魯斯特繼續寫道:任何一處情婦身上的鮮活魅力,都成了他自己對自己的折磨。
想必嫉妒的陣痛也是不斷折磨著普魯斯特,他寫下斯萬去賄賂情婦的服務生,甚至躲在門口偷聽他們的對話。這種行為令人厭惡,但嫉妒實在難以容忍,換個角度看,其實這和解讀古代文字或者凝視著一座紀念碑是一樣的,都屬於一種對知識的渴求,試圖挖掘真相、痛苦、悲傷、羞辱、遺失的同時,也正逐步通向智慧之門。
熊熊妒意,燒出陣陣創作烈火
曾有位52歲的密西根州女子,因不滿前男友有了新女友,索性假造一個Facebook帳戶,並連續發送可怕的惡意訊息長達一年。諸如此類的新聞事件層出不窮,但我們可能沒想過,這種發狂般的失控行為,或許能以不同的方式轉化,甚至成為文學創作的最佳養分!
源源不絕的妒意帶來了無限想像,若能將此能量運用到文學創作,乃至於一切的藝術創作,是否可能填滿、消弭、甚至馴化掉嫉妒背後的孤寂與瘋狂?
普魯斯特曾說:「那個我們需要的、讓我們痛苦的女人,因她所誘發的情感,會比一位我們感興趣的天才所激發的還來得深遠和重要。」作家和心中的原罪搏鬥,正是勇於面對自我的最佳證明。
嫉妒向我們剖開自我,揭示出人性中的侵略、醜陋的雄心壯志、對權位的把持與著迷,強而有力地領著我們看見世界。或許就在揭開嫉妒神秘面紗的同時,我們也能將內心的憂困與恐懼一一卸下,重新真誠地面對世界。
撰稿:Bir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