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努力地爭取自由嗎?有些人對抗專制的政府,有些人反抗專制的社會,你覺得哪一種抗爭比較困難?」Manal al-Sharif說。
那是茉莉花革命那年,我在亞歷山卓港,是埃及僅次於開羅的第二大城市,與來自蘇格蘭的Natalie坐在海邊的水菸咖啡座,她利用暑假的時間來埃及學阿拉伯文,她說,她在故鄉格拉斯哥參與了許多女性運動,在大學裡也有許多相關社團,這是她來埃及後,覺得最缺乏的東西。
「妳知道嗎?上週有人約我去吃飯,他卻堅持不讓我付錢,還說『女人付什麼錢?只要打扮好就好了!』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是在蘇格蘭,沒有男人敢說這種話的!」
她皺起眉頭,遞給我水菸的吹嘴,在埃及,水菸比香菸還常見,在每個街頭巷尾都能看到。我接過水菸頭,還沒來的及回話,一個披著頭巾的女人氣沖沖地走來,從我手裡奪過水菸頭,用力地摔在地上,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我一時無法反應,等我回過神,她已經憤憤地離開。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她說什麼?」我只能轉頭問略懂阿拉伯文的Natalie,她說「妳也許不會想聽,但她說『妳是一個不檢點的女人、妓女,妳應該感到羞愧。』妳也知道吧?女人是不可以在公共場合抽菸的。那暗示著妳是一個性工作者。」「…沒想到會是一個女人來對我說這件事。」「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連女人自己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覺得女人理當受到不平等的對待,才是無法改變的最大原因。」Natalie說。
「在沙烏地阿拉伯,女人禁止開車。」在我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時,除了吃驚之外還有些自視甚高的同情,好似因為自己來自一個較平等的社會就能因此感到驕傲並且給予廉價的同情心,完全沒有去了解事情背後的原因。
其實沙烏地阿拉伯的法律完全沒有明文規定女性不能開車,這完全只是社會的道德制約。
來自沙烏地阿拉伯的知名女性主義者Manal al-Sharif在2011年時發起了「女性開車上街」的運動,在六月十七號那天,上百名沙烏地阿拉伯女性將家裡的車開路,Manal在當天即被逮捕,在毫無法條能夠證明她犯罪的情況下將她關進監獄裡九天。她的哥哥還因此被拘留兩次,最後不堪其擾的舉家搬離沙烏地阿拉伯。
他們知道,這些懲罰與批判並不只是因為她開著車移動了幾公里,而是因為她挑戰了整個社會的道德價值,而當這樣的價值觀是來自於錯誤地解讀宗教時,事情又變得更加複雜難解。
在Manal在監獄裡的那九天裡,國際新聞的標題多是「沙烏地阿拉伯女性主義者推動女性開車運動,可能遭到判刑。」但在沙烏地阿拉伯當地的報紙頭條則是「Manal al-Sharif違反公共秩序,誘導女性開車。」而當他被邀請到奧斯陸自由論壇演講時,她得到許多人的支持,但當她一回到故鄉沙烏地阿拉伯,人們批判她,稱她為背叛者。
專制的社會vs專制的政府
雙方極為兩極的評價讓她更加確信,一個專制的社會比一個專制的政府更為可怕,如果一個社會裡的女人不是自由的,那麼它永遠都不會是一個自由的社會。
有人問起Manal「你覺得沙烏地阿拉伯的女性什麼時候才能開車呢?」她說「唯有當女性不再問『什麼時候…』,站出來並行動的時候。」
「我再問一次,一個專制的政府與一個專制的社會,哪一個比較可怕?」
撰稿:黃于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