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手中的玻璃球
TED當家的演講活動在執行上是非常明確坦率的,各講者的場次會被分配、安排在不同時段、長約2小時的主題會期(session)中,如‘Secret Voices,’ ‘Coded Meaning,’ ‘The Spark,’等…會期上,活動共有12個會期,同時也在活動前段時安排穿插了幾場來自TED Fellows和 TED U的演講。
一些講者的表現十分突出、內容發人深省、幽默甚至會給人一股難以置信的感受,但有些卻只是上台報告了事,介紹自己的工作內容、成就和願景,另一些則只是單純地介紹他們的職業,整場演講毫無爆點可言,「以上就是我所做的事,謝謝大家。」糟糕的是,他們的工作內容也不算特別有趣。
今年年會的演講內容涉及了經濟、貧困、醫學藥物、精神疾病、藝術本質、讓絕種生物重生、機器人、打造更好的政府及各種五花八門的主題內容,我發誓我親眼看到音樂家Peter Gabriel和一支彈鋼琴的大猩猩同步登台的畫面,而這也確實讓我看傻了眼,驚嘆不已。
TED也因它讓各類傑出領域者在台上發光、分享理念的手法而出名,而為了確保講者並非毫無依據的吹噓,策展人Chris Anderson和他的夥伴June Cohen也會不時對演說內容提出高專業度的質問。
而在成為TEDster菜鳥一員後,我發現到的一個驚人的事實是,並非每場演講都有著振奮、扣人心弦的功效,事實上,有些演講其實是相對乏味、表現平平到甚至無趣的地步,而不意外的是,TED並不會把每場會期的演講都上傳到網路上,因此大眾對TED完美無缺的印象,其實是經過層層把關後才擺放在TED網站上的成果。並非每位講者在台上所傳達的訊息都是具啟發性或有趣的,就在我振筆疾書的當下,僅僅只有4場演講有幸被上傳到TED 2013網頁上。
慶幸的是,在這個重談話性質的活動期間,你大可不必把屁股黏在主場大廳的椅子上,TED團隊特別設置了一個佈滿懶骨頭坐墊和零食的休息區,並同步轉播場內演講。
TED也在演講中注入了不少娛樂效果,像今年TED便邀請了小提琴家Ji-Hae Park、吹奏樂家Wang Li、由小朋友組成的樂團The Sleepy Man Banjo Boys及其他表演團體,為活動增添了不少樂趣。
另外,我覺得相當有意思的一點是,以現今青少年和流行文化的標準來看,由於TED觀眾的成員組成結構,許多表演者的興致似乎不怎麼高亢熱絡,舉例來說,Beardyman的B-Box或舞蹈團體 Rich + Tone Talauega的表演對TEDster們來說或許就相對突兀,但這些表演在目前現實生活上早已見怪不怪,甚至稱之過時也不為過,而這次TED落差最大的一起文化隔閡差異是發生在第一階段會期中的一場表演上,TED策展人Chris Anderson在表演開場前,向一大群白人觀眾介紹TED在紐約一家小餐館中「發掘」古巴鼓手Pedrito Martinez的故事,卻完全不知道Martinez之前早就登上了紐約時報版面、還是位曾參予過葛萊美得獎唱片製作的音樂才子,由此可見TED對這位貴賓的了解並不深入。
在各會期中場休息期間,大家會移駕至會場大廳或會場外頭的水泥製風格入口處及便道那兒,一踏出主場大廳,映入眼簾的便是各類成員混雜而成的團體,與會者們會聚在一塊、整隊、再分裂成各小隊,盤算著下一場交際活動,或在陽光下席地而坐咬著零嘴,這些片段無時無刻都不斷地重播著,就像是會發生在大學校園中的畫面一樣,只不過在這兒,大家的年紀都稍長了些,在中場休息期間,我也和其他人交流,從他們身上聽到了不少超級有趣又新奇的論點,以某方面來說,我倒還希望這些中場休息時間能夠再長些,因為對我來說,TED「散撥好點子」的核心概念便是在這些時刻徹底發揮了它的力量。
TED的禮儀規範─TEDiquette
TED也有著專屬的一套遊戲規則、規範及禁忌、溝通方式和流程(TEDiquette),一些最棒也最關鍵的規定是出於需求而立,而少數規範的設立過程似乎就沒那麼謹慎。
我在觀察TEDster們的行為舉止後,最先注意到,同時也是最明顯的小動作就屬他們「轉移視線」的方式了,由於每位在TED場內的成員都必須掛上TED的名牌,且活動場地都有數位保全人員為此嚴格把關,而名牌的位置又不偏不移地恰巧落在事業線附近,對於一個時常和他人(特別是和女性)作目光交流的人來說,對這樣轉移視線的情況確實會相當不自在,而這些名牌的除了讓大家知道你的名字和公司外,参與者們也會透過名牌的資訊來選擇要交流的對象,我曾數次目睹幾位TEDster低著頭朝鎖定的談話目標前進,卻在途中(因為目標不夠有趣?知名度不夠高?還是搞錯對象了?)打退堂鼓,選擇加入另一個社交圈,我也發覺到自己在和其他TEDster交流的過程中也會不時將目光移到對方的名牌上,希望自己能清楚了解談話對象的人生故事,當然其他人也會對我投以回報的眼光。
記者的身份也讓我的名牌與眾不同,我拿到的是一張角落標有黑色「媒體」字樣標籤的名牌,一張我相信會讓許多人謹言慎行的名牌,當然這也許純粹只是我個人的想像罷了。
而這也讓我間接了解到TED最棒的一條規則「你可以和任何人交流」,不論對方是誰,大家身上都掛著相同的名牌(除了專屬媒體朋友們的黑色記號牌子除外),因此,若你想和好萊塢明星Ben Affleck或Google創辦人Sergey Brin聊上一會兒都不是問題,當然這並不擔保你們的對話過程能百分百順利進行,但現場並無特別限制,完全開放歡迎大家踴躍嘗試,不過我也確實目睹過不少失敗尷尬的談話案例。
TED希望大家都能夠親自參與,参與者黏著度幾乎是這場盛會不可忽視的原則,所以若你沒有出現在會期活動現場上,那你最好也心繫TED,在別處一同觀看直撥內容。
若你想提前離開,那你也真的「太不TED」了,因為就連回到了飯店都有TED精心策劃、一整晚如派對、表演之類的活動,在經歷了幾小時、由光著上半身的作家Stewart Brand和身穿彩色骷髏睡衣年輕人所主演的「鬥智競技賽」後,音樂家Amanda Palmer隨即將Westin Long Beach飯店的大廳搖身一變轉換成英國龐克搖滾樂團The Clash知名歌曲”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中的場景,並要求觀眾在她表演過程中一起揮舞手中的懶骨頭坐墊。
你絕對不會想錯過體驗這些無限供應的美味飲品和無數文化衝擊的經驗。
TED不想放過每一個與會者,事實上它需要大家留下來,因為除了一場接一場的會期演講、取之不盡的佳餚和舒適的休息區外,TED更需要「人們」,讓這個夢幻的T.A.Z.空間活躍起來。
在會場中也有些規範,如「請勿在活動進行期間使用筆電,否則你將錯過不少好事,若你身邊有人正在用筆電,也請別吝嗇用你關愛的眼神來提醒他們。」而策展人Chris Anderson也為引導TED成員們表現「起立鼓掌」這個表達敬意的舉動下了不少工夫,「別對起立鼓掌這個行為感受到壓力,特別是一場觸動你心的演講,若你有股想站起來拍手的衝動,卻發現場中沒有其他同伴的話,也請別害羞!」他說的簡直對極了,這也是我在第一場會期中記的第一筆筆記。
講者的受歡迎程度其實有跡可循,這股氣氛並非來自講者,而是來自於TED觀眾身上,你可以從一些短促、微妙的行為中觀察到,例如聽眾拍手鼓掌時不夠賣力或維持時間過短…但我不認為這是TED本身的問題,我想會造成這種情況是因為,當許多多愁善感、特立獨行的人齊聚一堂,聽著台上講者介紹自己為了生存而逃離北韓的故事後,隨之而來的掌聲就像是如釋重負般,將時空拉回現實,而這種發自內心的感受是許多聽眾不由自主做出的反射動作。
一個另類的異教團體
曾有人和我說:「TED就像是一個異教團體」,其實,不只一個人這麼對我說,許多大會的新成員也都這麼想,TED就有如一個無神論異教團體,但它沒有特定的宗教儀式,TED推崇社交互動,而非鎮壓或征服,而會場上也確實可以嗅到幾分宗教氣息,但並非傳統的教條或孤立、排外主義,而是一股鼓吹意念、思想開明的自由風氣,它忽略了知識的存在,要求大家時時抱著一顆求知若飢的心、讓心胸大門永遠都保持在開放狀態,絕不壓抑心中對提問、質疑事物的渴望。
但就我看來,TED也少了些質疑、判斷議題的空間,我會有這樣的想法,一部分是因為在TED中,其實沒有什麼辯論的機會,當然,在活動稍晚、酒會之後,也有所謂為參予者所舉辦的辯論會,但就連那些辯論會都給我一股為保護苛護講者概念而行的感受,或許反對方也擔心自己提出質疑後很有可能會被標上「思想封閉」的標籤,或被認為自己提出的問題失焦…等,一位掛著黑色名牌的記者和我說,在某些場合,他會先自行關閉腦中用來否定他人論點的「狗屁不通偵測器」。
此次TED大會中最吸睛的,是在活動第二天,第五會期中的演講,策展人Chris Anderson邀請Elon Musk展開一場爐邊會談,他們談及了未來的太空、地球旅行,以及對未來地球命運在重要不過的「再生能源規畫」,Musk呼籲人類對太陽能的需求應要和其他資源(如天然氣和石油)看齊,他慎重地向Anderson表示:「若我們不這麼做,那我們麻煩可就大了。」
緊接著Musk這位聰明又成功,擁有企業家和發明家雙重身分講者的下一棒,則是一位年僅18歲的神童Taylor Wilson,他曾於4年前踏上TED舞台,向大家介紹自己在家做出一台核融合反應爐的故事,諸如此類的題材在TED裡到處都是。
Wilson透露自己之後不會念大學,他會直接運用他手中握有的,一個體積更小、更安全的核融合反應爐技術展開創業之路,和上一位曾兩度進入大學就讀、鼓吹大眾投入無汙染再生能源行列的Musk相比,這位相對年輕、缺乏教育背景的科學家確實給了Musk致命的一擊。
但也只有在TED,你才能目睹到兩個差異性如此懸殊的概念(及講者)在同一個舞台上較量,這兩場演講的高品質是無庸置疑的,但若你仔細想想,台下的富豪聽眾很可能在聽完演講後,對投資小型核融合技術躍躍欲試,太陽能科技便因此被打入冷宮,在意識到類似情況的可能性後也不禁令人唏噓。
當然TED也存在著不少爭議,像在今年原屬TED Fellows program一員的Eddie Huang就因擅離TED位於洛杉磯場次的Podcast活動,而遭TED取消會員資格,Eddie是紐約Baohaus餐廳的店長,他在前陣子出版了自傳 Fresh Off the Boat,也曾在Joe Rogan節目訪談中介紹自己遭TED解雇的過程,而他也確實稱TED為一個異教團體。
他在節目中向Rogan表示:「我整個禮拜就只是奉命行事、到他們指定的地點做他們指定的事,這簡直和山達基辦的夏令營沒什麼兩樣,我覺得真的是糟透了!我奉獻了整整4~5天的時間,他們每天都有為你量身打造,長達13個小時的活動,沒錯,『整整13個小時』,假如你還參加了會後活動,有時候加起來甚至還會延長到14或15個小時!」
對此,TED則將之視為因成員無法履行自己入會承諾的一場意外插曲,Fellows program 的頭頭Tom Rielly在信中表示:「當Eddie選擇加入團隊後,他也接受了活動期間不遲到早退的條款,在大會活動期間Eddie有兩天的時間不見人影,在他藐視其他在場成員努力及無法秉持工作職掌的情況下,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將他從成員名單中剃除,我們祝他一切安好。」
據TED表示,共有高達1200人申請名額僅僅只有20人的Fellows program計畫,因此他們對這些勝出者的一舉一動也非常謹慎,但在另一方面,Eddie的論點也沒錯,若要全程參與TED所有的會期和活動,你必然得有驚人的熱情和毅力。
雖然說TED並未對所有會員都實施類似Fellows計畫中的高標準,但策畫人們也確實極盡所能地想讓大家都沉浸在這顆聖誕玻璃球的世界中,而當然,幾乎每一位我遇到參予者也都樂於享受待在這個夢幻世界裡的感覺。
激盪共鳴出無限雪花
就像某些人會做的一樣,要把TED批評的一無是處是相對輕而易舉的事,你可以把TED形容為一個由狂熱異教徒組成、菁英統治、自我感覺良好,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團體,把它視為一個有錢人用來交流的遊樂園,將策展人Chris Anderson刻畫成一位以救世主自居的自大狂,用各種缺點來數落它,但我認為若僅僅以這些觀點來評斷TED,是相當不正確也不公平的。
TED說穿了就只不過是一場大會活動,一個需要入場門票、提供免費飲料的活動,但就單單以一場會議的角度來看,TED獨特的魅力吸引力確實讓我耳目一新,這也無疑是我參加過最正派、最有意義的會議活動了!若你問:「活動過程是否有瑕疵?」當然有!「是否會尷尬冷場?」或許吧?「是否有時會和活動脫節?」又有誰不會呢?「TEDster們是否對此愛不釋手,喜歡這場活動的一切巧思?」針對這點我絕對敢打包票保證!
而多數參予這場盛會的來賓們似乎也對「分享好點子」的概念感到樂此不疲,無價的點子,一場接一場充滿智慧的演講和新發現,而在循規蹈矩、隱隱約約的宗教色彩、孤立又有如異教徒無私奉獻的世界下,TED成員們似乎都信奉眼前著所謂的「疑問之神」,而這尊大神也確實是我們目前最該禱告祈求的對象,因為攤在我們眼前的難題已無法一一再透過過時的科學、數學、信仰、哲理和「想法」來解題了。
除了TED這個以新思想浪潮構築的世界外,還能有什麼其他具有實際功效、更理想的T.A.Z.呢?我也非常樂意提供TED充分的時間來找出解開這道謎題的解答,畢竟天底下並沒有所謂的爛問題,對吧?
翻譯:Paul | 原文:Inside TED: the smartest bubble in the world